文/《台海》杂志记者 郑雯馨
中药材加上其他食材一同熬制的药膳，有助于补养气血。
自然生长于闽台山丘密林、溪涧幽谷的各类野草，不仅被闽台先民视为疗伤良药，更是古早饭席上常见的配菜，如今那些青草药及被驯化的野菜不仅出现在家庭的小菜园内，还出现在素食食谱中，为素食者提供健康、养生的饮食方案。
古早的生活是季节感分明的，土地里长出来什么，人们就吃什么，能够真切地感受到这些食物对身体产生的影响，彼时，人与土地的联系是自然而然地存在的。在台籍青草药非遗传承人陈慧中看来，“吃素就是吃那些应季生长、顺应时令耕耘的谷物、蔬果、植物，感受自己与自然的融洽。认识到这一点就能更自由地吃素，不必纠结条条框框的限制。”
从青草药，到健康菜
在生机勃勃的春夏之交，如藤蔓般匍匐地面、随风微微晃动着肥厚圆叶的马齿苋是闽台常见的青草药，将其嫩叶摘下、轻轻揉捻会分泌出黏液，陈慧中介绍道：一般这类青草药，对治疗胃、口腔处黏膜的问题有所帮助。对肠炎、腹泻、疔疮疖肿等症状，亦有药用功效，新鲜的马齿苋口感脆嫩，适宜加蒜头清炒，或是加上醋做成凉拌菜以及同淘洗过的薏仁、大米一同放入砂锅，慢火焖煮就是一碗美味的马齿苋薏米粥。
若是苦于盛夏燥热，不妨摘些鱼腥草泡茶，这种喜阴的蔓生植物，因搓碎后散发着鱼腥味而得名。因鱼腥草具有清热解毒之功效，在台湾主要作为夏季消暑的茶饮，“将新鲜的鱼腥草加水煮熟后，放几片薄荷，用余温焖一会儿，这样泡出来的味道很香。在我们家，这样的茶饮可以喝一整个夏天。”不过陈慧中在厦门生活后才发现，原来闽南地区还会将鱼腥草入菜，譬如鱼腥草炒蛋、凉拌鱼腥草及鱼腥草粥，都是家常的做法，若是介意鱼腥草的味道，可以晒干后再使用，此时气味会变成近似肉桂的香气。
入秋之后是许多青草药的采摘旺季，尤其是在杂草丛中盈盈可爱的小菊花、山菊花、草菊等，闽台两地都习惯将这些黄色小花摘下，可晒干后泡菊花茶，可取鲜花瓣做菜，台湾有些素食馆还有油炸鲜花的菜品。秋季气候干燥，可多吃利肺润喉的食物，如冰糖炖梨、冰糖炖木耳，若是有咳嗽、流鼻涕等受风寒的前兆，厨房常见的风葱和姜也能派上用场，陈慧中说：“烧一锅水，放入葱白、姜、紫苏及红糖，煮沸之后趁热喝下去，对治感冒很有效；如果是整夜咳嗽、睡不好，可以试着把干姜贴在脚底的涌泉穴或肚脐上。”
在闽台两地，冬季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进补时节，尤其在冬至这一天，闽南地区几乎家家户户都飘着四物汤的香气，这种以当归、川芎、白芍、熟地黄四味药材为主要原料、加上其他食材一同熬制的药膳，有助于补养气血。虽非闽南首创，却在闽南地区传承至今，素食者可用豆制品、面筋等替代传统的鸡鸭、排骨。值得一提的是，在闽南一家人都可享用的四物药膳，在台湾则主要是女性调养身体之用，陈慧中表示，“在台湾，四物汤基本都是女生喝的，用于调理气血亏虚及生理期不顺畅。”此外，四物中的当归也时常出现在闽台饮食中，当归面线就是一道老少皆宜的菜肴，在素食餐厅的菜单上也常能见到，加入当归、枸杞、黄芪同菌菇高汤熬煮出来的面汤，令面线变得更为清爽可口，同时散发着中药特有的香味，对人体有着一定的益气补血之功效。
常常饮用豁然饮，让人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图/南普陀素菜馆提供
老佛爷饼，以四神汤为主方，有健脾祛湿功效。图/南普陀素菜馆提供
顺应节气，食疗养生
谈起闽台地区的养生观，可借用一句闽南俗语的前半句来概括，即“一年补透透”，至于这句话的后半句“不如补某某”则可以代入大部分的节气。因为在古人眼中，自然的四季更迭同时影响着人体各方面的感受，故而顺应天时变化，调养作息及饮食，能避免病邪、永葆健康。
福建地区广泛分布的山陵密谷，孕育着种类繁多的植被，闽地先民在漫长的岁月里，从辨识到应用，积累了丰富的有关植物的食用及药用知识，这些经验之谈不仅深刻影响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还被一批福建人带往台湾，当中或许有一两颗野草的种子，粘在他们的衣衫上，不经意间便落入台湾的土地，再次繁衍开来；同时生长于这座亚热带季风气候岛屿上的植物，也提供了更多应用的可能，在上百年的传承与发展中，逐渐形成了颇具闽台特色的药膳食疗体系。
例如南普陀素菜馆新推出的素食餐品，将闽南传统食疗的观念融入素食，包括结合闽南湿气重的气候特点，以四神汤为主方设计的老佛爷饼。还有考虑现代人快节奏的生活步调的一款饮之舒心的豁然饮，有豁然开朗之感。
针对青草药的食用，闽台两地也有不同之处。陈慧中从小在台湾长大，对当地青草药的认识来自那些散发着青草香的青草铺子和凉茶铺，店里总是摆放着一桶桶用不同青草药搭配熬煮的凉茶，当顾客说自己口干口苦、嘴巴破或是喉咙痛时，店主便熟练地选出合适的凉茶，既可冰镇，也提供热饮。气候宜人的厦门凭借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以及各种休闲设施及景点的开发打造，成为众多游人心目中适合康养休闲的旅游目的地。厦门市文旅局还携手厦门主流媒体，推出了“点亮厦门康养美食菜单”，入选的100道菜品中自然少不了素食及药膳，包括：台湾野山苏、桂花贡莲、野生地皮菜炒蛋、铁观音汤团、荳绿芡引猴菇排等等，将康养与素食的概念相融合，向大众展现了厦门素食的创意发展。
亲手耕耘，草药疗愈
从前在闽南古厝的房前屋后，总能见到种在大大小小土盆里的青草药，原本长在野外的青草药有些同时也是野菜，经过人类的驯化，它们成了闽南家中特殊的成员，外形也产生了一些变化，如学名落葵的青草药，如今在市场也能见到它的身影，相较于野生种，人工种植的落葵叶片更大、更嫩，因为口感像木耳般柔软，所以闽南一带称其为木耳菜，台湾则叫作皇宫菜。落葵有清热、明目的功效，而且热量低、脂肪少，钙、铁含量高，契合当下健康饮食的需求，因此它身上的“药性”反而被淡化，成为备受素食者青睐的蔬菜之一。
落葵的“驯化记”亦是许多闽南青草药的缩影，这是由于药食同源的观念已深入人心。一些对青草药感兴趣的闽台青年尝试在家中辟一小块区域，种几盆可食可药的青草药株，陈慧中便是其中之一。她在家中的阳台种植了几盆常用的青草药，并通过拍摄短视频和大家分享自己是如何种植、使用青草药的。倘若你是刚踏入青草药世界的初学者，可以先从易养的植株开始，薄荷、紫苏、到手香、九层塔、鱼腥草、金钱草、锦绣苋都是不错的选择。
若是素食者想了解如何用这些青草药做菜，在陈慧中名为“野蔓清扬”的视频号里也有不少食谱可供参考，如夏季凉拌菜可选用白子菜，择嫩叶洗净后，加入姜、蒜、葱及炒熟的白芝麻，淋上酱油、白醋、白糖后搅拌均匀即可，既解暑又开胃。除了炒菜，陈慧中还将青草药制成酱料，如紫苏芝麻酱：将晒干的紫苏叶干、蒜头、橄榄油、盐、芝麻、黑胡椒一同放入破壁机打碎，将呈墨绿色的酱倒入玻璃罐中密封，用来拌面、涂抹在面包上都很好吃。
对陈慧中来说，培植、品尝青草药这件事，更像是一场疗愈，“通过植物这个媒介，我们再次与土地建立联系，看着它发芽、长叶、开花、结果，你会感受到一种生命力，以及对土地怀有真挚的感恩之情。”
人们选择素食的初心是什么？陈慧中在青草药中找到了答案，“人们希望借由植物类食物，回到最开始与土地共生、与天地万物一同感受四时更替的生存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