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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摄影师林国彰: 天高地阔,一片升平荣景

来源: 2023-11-28 20:07

讲述/林国彰  整理/《台海》杂志记者 司雯

漳州的台湾路上,自行车和摩托车是当地人常用的代步工具。


“陌生地的偶遇与奇遇,沿途的观看与拍照,是一场美丽的相遇”。一次酝酿许久的厦门采风行,一次长达月余的闽南走透透。台湾摄影师林国彰,带着对厦门及闽南地区的好奇与向往,走访厦门的城市建筑、人文景观、文化生活进行拍摄,用镜头讲述与厦门的不解之缘。

 

前些年的金秋十月,借着到厦门参加活动的机会,我准备开始厦门独游一个月。

游荡老城区,夜宿鼓浪屿,行走环岛路,探访古渡口,拍摄庶民日常……一半风光,一半人文,我与镜头皆醉情于厦门之美。而后再走泉州、漳州两地,于古地中寻访曾经的繁荣历史,于普通民居间赏读家长里短的烟火人间。

 

泉州晋江的龙山寺内,不时有人走进殿内礼佛参拜。

厦门南普陀寺内的碑刻。

历史就在脚下

厦门原是闽南华侨出入中国的门户,华侨华人,同是离乡背井的异乡人。行走厦门的第一站,自然是名动天下的鼓浪屿。

来到鼓浪屿时,恰逢当年十一长假,人头攒动,旅游琴岛变成逛西门町。为感受真正的鼓浪屿之美,我决定夜宿鼓浪屿升旗山,山上清风爽烈,远眺对岸厦门楼台灯火,海景幽深,一个楼灯辉煌的岛。日落时,看见一个道姑登上旗台,呼呼打拳,白衣黑发迎风舞。

转眼又是一天,湿冷小雨,起雾了,阴霾薄纱笼罩鹭岛天空,决定去拍码头雾景。以为雨天游客不多,却还是人山人海,不得清静。偶然看见黄家渡石堤,搬运工上船卸货,遂抓拍几张。行走鼓浪屿,我在找路头与码头,起点与终点,水路与陆路,历史与地理的交界点。时空的中继站。十字路头,有名无名的地景,要反复其道地看。

离岛后,又寻至鸿山,登临鸿山寺,山上郑成功驻军故垒的嘉屿寨还在,郡王祠是延平王遗迹。显然,我住在鸿山旁,接郑成功地气,历史就在脚下。人间离不开历史。

寻一好天气,穿越铁道文化公园铁路山洞,登上虎溪岩寺、白鹿洞寺和甘露禅寺,这几间寺庙,和在金门所见庙宇相仿。两门地景兄弟缘,闽南风土一家亲。回程留意到万石山公交车站牌,写着终站东渡码头。东渡?好奇上车前往,问当地人才知,东渡有大船到漳州,水路二十分钟。但终站在工业区,还得驳车才能到龙海。没车没向导不便。自己找路,看得深刻,却没效率。我踏遍街路,拍照,非走路不可。

不出远门,不知厦门人多车多,地景多变。清朝郁永河写《裨海纪游》:“至刘五店,即五通渡也”,郁永河从刘五店横渡厦门湾水道,往五通古渡口,过海去台湾。五通在哪里?查地图,午后寻路,转两趟公交车,找到五通码头。忽然发觉这正是之前到过的厦门码头。以旧址问路人,都说这是新的五通码头。

没找到古渡口,心有不甘,于是重查地图,找到邻近五通的海边小村,凤头社。问当地阿婶,说码头还在,就在防风林外的海边。绕路去海边,遇见一位退休美术老师,指引我从五通公园旁小路,找到海滩外麇集的渔船,船外转个弯就是古渡口石阶,老远看见海水淹上石阶。数百年来,就从这里上船,过海去台湾。

去何厝寻古码头和渔港,淫雨不停,码头却始终不得见。问了妈祖宫喝茶老人,说已废了。废了该有废墟吧,果然在乱石沙滩上,两排高低不平石阶,散落四处,直直伸入海中央,我推测是古码头,但是抬头一看,海天一线,眼前什么都没有。妈祖宫前,只三两渔家摆摊,避风塘水退后,海滩一堆渔船歪倒,渔人不在。堤外过海,即可航渡到金门。村里奉祀的山西夫子关帝圣君,讲忠义勇,古今一人,大义参天。君不避难,何厝村不安于羊肠小道,周围科技园区,高楼四起。

 厦门集美,一位孩童调皮地攀上栏杆,他旁侧正是一块修建于道光年间的“皇帝井”石碑。

厦门翔安,几位儿童正在一栋古厝前玩耍。

城区升平荣景

想看一个城市的历史文化,先游荡老城区。看过台海杂志社出品的《最闽南》书籍后,对照厦门街路与地景,方知厦漳泉虽地处东南角,老城区多,个把月跑不完,最好精选二三。登上中华城二楼俯瞰新街礼拜堂,隔邻中山路片区,游人如织,是最老的繁华街市。说老,思明南路小巷内江夏堂更老,它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位钦点武状元黄培松的黄氏宗亲祠堂,昔日闽海关旧址。小巷奉祀大英雄。认识厦门人史事,应当省惕,冷眼觑时势,闲情论古今。

在中华片区,镇海路左转入释仔街,见街尾一大群男女老少,围挤在厦门市群惠小学大门,在等下午四点半放学的孩子,多是黄皮肤黑眼睛龙的传人。街路窄小,住商混居,石壁街、苏厝街、四仙街、盐溪街,只能容两人身体交错而过。盐溪街看不见溪,溪早覆盖在石板路下,不见天日。屋前傍立的旗杆座,正是清代考取功名的明证。记得台北大稻埕陈悦记老师府,前院也立了旗杆座。两座旗杆大同小异,都是中了举人,光耀门楣的象征。金榜题名时,旗杆座成了闽台共同信物。

沿思明南路往厦大大学路,走到厦门最后的渔村沙坡尾,这里避风坞,是疍民船家蜗居地。疍民一生讨海,离不开船与水,典型水上人家。午后到曾厝垵看海,拜保生大帝庙,拍海钓客。一排排石椅前,有个缩小版妈祖宫,庙前横挂福建漳州芗剧团红布,晚上公演夜戏。

又是一天好天气,找到闽台道切入点,从海路与陆路入手,拍摄厦漳泉庶民日常。游走文化宫、古城墙、台厦兵备道旧址、中山公园、和平码头和水仙码头旧址。路遥测腿力,不敢疾行。古城墙大巨石上刻福建水师提督甘国宝墨迹“瞻云”两字,有如高处看云。台厦兵备道让我联想到,摄影闽台道的可能。逛到营平片区第八市场洪本部,忽然想起在台北陪妈妈到中仑市场买菜的场景,那鸡鸭鱼肉的气味,和八市一样生腥。洪本部是郑成功部下洪旭的衙门堂号,旧址消逝,遗留石碑“皇清重修洪本部渡头碑记”印证。渡头原在海边,今日隐退巷内。沉默的碑石,记不起海的气味。

鹭江道上,镜头记录下一位拉月琴老人的背影,远景是忙碌的行人脚步,氛围生动。走至椰风寨,看“一国两制,统一中国”的游人风景。真的天阔地广,车多人稠,一片升平荣景。

定下行走目的,忽闻沙坡尾即将王船祭,遂加上临时计划,匆匆赶去看,才知原来只是基隆八斗子龙珠殿,回拜祖庙,次日午后才烧王船。一日过后,起风了。清晨与下午,继续赶至沙坡尾拍摄厦港送王船祭。从沙坡尾绕境,沿大学路出厦大西村,走环岛路过曾厝垵,到胡里山海边,烧王船,沿途乩童赤身乱舞,海边一把火,送王船出海。熟悉,热闹。

 

厦门鼓浪屿的钢琴码头前,游客用手中的肥皂泡玩具挥动出一个个泡泡,这一难得的场景被摄影师抓拍下来。


熟识的陌生地

厦门岛内行程初至尾声,便准备继续行走漳泉两地。

首站,泉州。看了海交馆、闽台缘、洛阳桥、李贽故居、天后宫、文兴与江口码头,夜游文庙,听南音演唱。洛阳桥是条长一点二公里的跨海石桥,桥中央有个月光菩萨石雕,说:诸行无常,直直一条路到彼岸。闽台缘博物馆讲天圆地方,大厅壁上悬挂蔡国强火药作品:“同文同种同根生”,镇馆之宝,真的好。

泉州湾海域源远流长,家乡没有局外人。泉州很像放大版图的现代鹿港,泉州有八百多万人口啊。马可波罗当年还夸泉州是世界最大港口之一。看见市区多座清真寺建筑,一问方知,泉州阿拉伯后裔多。这是唐宋海上丝绸之路,来泉州的阿拉伯人,与汉人通婚定居,带来伊斯兰教的宗教建筑。泉州于焉有了穆斯林,人与家,包容了多重信仰。

风驰两天,匆匆跑遍半部泉州。清晨瞻仰过开元寺东西塔,再出泉州城下南方,访石湖港六胜塔、施琅雕像、深沪港、安海龙山寺、安平桥与清源山弘一法师衣冠冢。弘一写道:“万古是非浑短梦,一句弥陀做大舟”,说的是佛渡。施琅雕像耸立哑口沙滩,仗剑东立,面向大海。他上书皇帝写:“恭陈台湾弃留疏”,说的是保台、渡台。英雄当如是。

离开泉州回厦,又再寻好时机清晨坐车到漳州海澄月港,找古码头,傍晚从饷馆码头搭快艇,沿九龙江回厦门轮渡。月港一日去回,去时陆路,回程海路。到海澄,看过城隍庙、观海寺、帆巷、海晏楼。沿九龙江下行,找到临江古街,豆巷村溪尾2号,帝君庙,逆光中,一个老人看向涨潮的水路。午后正逢海水涨潮,潮水淹上半条石板路,路前堤外即容川码头。浩瀚九龙江,静如一摊死水。曾经是明代海禁,唯一对外国海上贸易的大港,繁华早凋零。初识月港,不见月,更无港。

隔天再去漳州芗城, 照书本找风景,一路熟识,中山公园、台湾路、香港路、北京路、延安南路、文庙、南山禅寺。漳州城似乎还活在古代,遗老坐树下,打牌下棋。碰巧在巷弄,遇见一家前院开了门,一群人排队进门,上前一看,阿嬷打脸盆捞面,原来傍晚卖卤面,跟着叫一碗,这面香,不就是家乡大卤面。这个熟识的陌生地,匆忙来去,像回家。

漳泉行程结束,决定远征厦门岛外同安、翔安。

同安之行,先到朝元观外拜访朝元门,没找到。书上指出朝元门,外通西溪,出了门,可去台湾,或下南洋,可说是同安之门。下午沿西溪走到东溪,两溪汇流处即双溪公园,所谓“闽南三角金中枢,双溪流水系银城”。原来同安是银城。有银子的城吗?公园旁立节孝坊,上书旌表儒士王纯开妻陈氏坊,古朴大气。

后至翔安探访古码头刘五店与澳头,两港口只余老人与老狗,年轻人少,他们只偶尔回乡,又急着去城里打工。家乡没出头天。海边太阳毒,街道炙热,很像是八十年代的嘉义布袋。

 时光飞逝,转眼间一月时间已匆匆走完。回到台北,偶尔去找同安街纪州庵文学丛林,路过厦门街、泉州街,找不到漳州街,因为时代变迁,街道改正,漳州街已消失在水源路、汀洲路、南海路与中华路之间。台北没有了漳州街,记忆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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