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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书记

来源: 2020-02-17 11:02


那是个周一的早晨,窗外的小鸟啁啾了几声,我就翻身下床,钻进阁楼的书房,继续着昨日整理书籍的工作。

泛黄的书卷,散发出缕缕的书香,让我顿生一丝难以割舍的情缘。于是,便对自己的贸然的决定产生几分怀疑。

几天前,打扫卫生,发现久未翻阅的书柜,铺满了一层薄薄的尘埃。看着几十年苦心经营的书斋,一排排的藏书静静地卧在柜子里,心中却有中莫名的忧虑。

当下,智能手机无孔不入,纸质阅读日渐式微,不要说像80后、90后,即便我们这些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新老年人”,又有几人再对书籍如痴如醉?

当然,老得比较着急如我,过去晚上躺在床上,捧着书本,没到深夜一两点仍不肯罢休,如今晚上不到十一二点,要么打盹,要么双眼发涩,对着床边一摞书,只能干瞪眼,只好发出一声“老之已至”的叹息了。

于是,想起了小区旁边的那家图书馆。这家图书馆,我搬来小区时,刚刚竣工。图书馆的设计,别具一格,一栋楼,就像一本书的模型。我是经常光顾的,尤其是夏季,若不早点去,是找不到位置的。蹭空调的当然有,但也不能说没有真正的读者。

如此,就突发奇想,为什么不将家里的藏书,捐一部分给图书馆,让读者共享呢?

有了这个想法,便试着征求家人、亲戚的意见。着手写了几个字:“拟将家里藏书捐献给图书馆,以免尘封,看了心疼。”没料到的是,得到的回应,是齐刷刷的点赞,竟无一人向我伸手讨书,心里不免五味杂陈。

既然都点赞了,便主动上门,找上图书馆管理员。他们听说我想捐书,喜出望外,问了图书数量,家住何处,有么要求。说到要求,我只提三点:一是我年龄大了,能否上门服务?二是我是图书馆的邻居,能否帮我办张借书卡?三是这些书毕竟跟我大半辈子了,能否给张证书?

对我的要求,图书馆一一答应,让我倍感欣慰。

这样,就开始着手整理藏书。整理着,整理着,便浮想联翩。

说来有点“忆苦思甜”的意味,但却是生活的真实写照。我出生在闽南的一个小山村,家里兄弟姐妹多,为了帮助家里减轻压力,童年几乎与牛作伴。到了10岁那年,父亲说,不能让我做“青眯牛”(瞎子,意为不识字),就想送我去读书。无奈生不逢时,那时,“文革”正如火如荼,加上家乡建了水库,很快就要移民了,学校只有一户读书人家两兄弟高中毕业回乡在维持着。

勉强识了几个字,却也从此对书着了迷。记得那时,学校旁边有个杂货铺,也就卖些柴米油盐,偶尔卖点咸带鱼干之类的。每每闻到咸带鱼味道,便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因为,那时,售货员总会拿出几本破书,撕几张书页,用来包咸鱼干。我就趁售货员不注意,悄悄地顺走几张,晚上在煤油灯下,翻来覆去,直至能将书页文字背下来。

上了中学,恰逢“开门办学”,也没读什么书。好在学校有个不大不小的图书馆,虽然尽是那个年代的读物,却也满足了我嗜书如命的要求。

进了大学,是“文革”后的事。学校里,偌大图书馆,窗明几净,到了夜晚更是灯火通明,让我一头扎进书的海洋。

读了还不够,还想买书。学校不远处,有家新华书店,每天门庭若市,各色名著琳琅满目。为了一套《红楼梦》,我整整节衣缩食一个月。因为,考虑到家里负担,我大学念的是师范类的,不用缴学杂费,不用交伙食费。每月12·5元菜票,用不完还可变现,或卖给其他同学。福州的荔枝肉、米粉肉,是相当诱人的。但为了心仪的那套《红楼梦》,早餐就是一块豆腐,也舍不得吃,更不敢奢望午餐、晚餐有鱼有肉了。那时,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一套“五角丛书”,五毛钱一册,货真价实,属百科读物,我也是每期必买。工作以后,有了能力,买书更成了生活不可或缺的事项。想来自己的大半生,对吃喝玩乐、穿衣住行,倒也没太多奢求,但却将大多支出交给了书店。因为是文科生出身,所购书籍,也大多是文史哲的。

鲁迅先生曾说,他只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用在了读书。这话,我信。书买了就要读,否则,就成了摆设。每每出差,就会带上几本书,偶尔给忘了,就丢魂落魄似的,只好到异地书店买书了;晚上没有读上几页书,是睡不着的,床头没有摆几本书,就像缺了什么似的。

然而,岁月不饶人。几次搬家,每每对一堆堆书发出感叹,究竟还能读几本?每次看着年轻人沉迷手机,也会不停地问自己,究竟还有几人爱读书?不能说,线上阅读不是读,但你得承认,那只能说是浅阅读、碎片化阅读。

近视加老花,更让自己对家里藏书的去向,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焦虑感。最终的决定,是捐给图书馆。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最适合分享,恐怕惟有书本吧。

“名花有主”,整理时,给自己“约法三章”,凡是杂志类的不捐,凡是教科书不捐,凡是破损的书不捐。这样,整理出来的,十有八九是精品书,是文史哲的书,是八九成新的书。

回到周一上午。上班不久,图书馆开来了一部小车,来了四位管理人员,他们将堆积如山的书本,一捆捆地打包,一包包地搬上车子。我连忙用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发在家庭群,并写下几个字:“感谢图书馆管理员,他们一大早就来帮我整理书了。今天将大部分精品书捐献了,有种嫁女儿的感觉,既欢喜,又不舍。欢喜的是,这些书,终于有了好‘婆家’;不舍的是,她们毕竟跟随我大半生,花费了我毕生心血。”

两位男生忙前忙后,而两位女生则找我“讨教”,说是如今,除亲子阅读十分火爆外,成人阅读却异常冷清,问我有什么好建议。我一愣,图书馆不是天天座无虚席吗?她们则说,大多成年人,是到那里复习各种考试科目的,真正借阅图书的并不多。被她们这么一说,我又一阵心凉,又怀疑自己捐出去的这些书,会不会也从此如泥牛入海?但转念一想,或许这是大势所趋,任何个人无需杞人忧天,也就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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