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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来年

来源: 2020-12-01 15:42

为来年

/《台海》杂志主编 年月

晒秋,晒的不只是秋天的收获,也不只是春天的劳作,有时还可能是生命中的一段美好记忆。

安溪晒桂花,廖大姑竹打桂花的身影;土楼晒稻谷,简阿伯嘴咬谷子发出的哒哒响;澎湖晒鱼获,张小弟鱼场上阵阵升腾的咸腥味,都是一把把钥匙,打开了我的记忆之锁。一个个晒秋的画面,从已被遗忘多少年的生命深处,浮现在了脑海,平展在了眼前。

和许多闽南乡村的孩子一样,我的童年里涨满稻香。

每年秋收,帮大人收割稻子,晾晒谷子,碾谷成大米,是我们必做的农事,至今回忆起来只有甘甜,而没有辛苦。小伙伴们尤其喜爱晒谷子,我们乡镇,有的是大埕,但丰收季节,大家都要晒谷子,只得轮流着晒,向村长预约,由村长安排,谁先晒谁后晒,井然有序。各家一般会根据所安排的晾晒时间,去收割稻谷,假若谁家的稻谷黄得早些,也可调换大埕的使用,被调换的农家,即使不情愿,边唠叨边体谅,也是会把大埕让出来的。

轮到晒谷子的那些天,我们都起得特别早,天蒙蒙亮,大人挥动镰刀,沉甸甸的稻穗躺回了大地母亲的怀抱;小孩抱起稻捆,接过大地母亲的恩赐,快步跑向脱谷桶,手起谷落。力气大的壮汉挑起谷子,从田里,快步走向村里的大埕,抢在第一缕阳光出现时,把湿漉漉的谷子,匀铺在了大埕上。晒谷场家家户户等着用,每一缕阳光都不能错失。

中午,田里的稻子收割完毕,埕上的谷子却还在贪婪地吸吮阳光。底层的谷子吃阳光吃得少,我们得帮它们翻晒。小儿的双脚就是耙子,潜入谷子里,来来回回地划道,一圈又一圈,仿若谷埕的年轮。

秋日,我童年的稻香里,也混杂着咸腥味。

我虽不是渔民的孩子,但家乡离海边不远,家里也常有鱼获,鱿鱼、红虾、丁香鱼,是晒秋的主味。我们住在镇上的骑楼里,对面骑楼相距只是一根竹竿远,大人便把鱿鱼一只只挂在竹竿上,再把竹竿伸到对面去,两头分别搁在了骑楼走廊的栏杆上。孩子们从街上走过,抬头一眼就望到了在秋风中晃晃悠悠的鱿鱼,馋得口水直流。

红虾和丁香鱼要上骑楼的竹竿,就得借助米筛。大人们把红虾或丁香鱼铺排在了米筛里,一个米筛不够,再来一个米筛,两个米筛不够,三四个一起上。每个米筛都得动用四根绳子,绳子一头分别固定在米筛的周围,另一头集中到了一起,挂在竹竿上。竹杆同样横街而过,秋阳透过米筛,漏在街面上,如一枚枚金钱,并随秋风晃动。

实在挡不过咸腥味的诱惑,几个毛头小孩便偷偷潜上骑楼,蹭到走廊,分工合作,开始惊心动魄的掠鲜行动。力气大的,把竹竿收回来一些,好让伙伴能够够得到鱼获,虽只收回竹竿几寸,但已使尽浑身解数,脸常常憋得通红,因为竹竿另一头已是悬空,力气不大,万万撑不住竹竿及鱼获的重量,况且还要等伙伴们偷得鱼获后再抹平米筛的铺排,以防大人看出鱼获减少了。这都需要时间和体力。

也有失手的时候,小儿的力气毕竟扛不住太重的竹竿。一失手,竹竿、米筛、鱼获,哗啦啦,排山倒海似地倾泻到街面。那是一场地震,伙伴们知晓自己处在了震中,大人的处罚将会劈天盖地而来……    不管是挨骂还是挨打,总之,“死猫”的骂名是逃不过的。为什么会被冠之以“猫”呢?不言而喻,小儿偷吃的是鱼获啊,咸腥难耐呢。

犹记童年晒谷时,大人总对我们说,要认真读书,长大后就不用再做割稻晒谷这等辛苦事。长大后,我们真的遂了大人的心愿,很多年过去了,晒秋的记忆被压到了生命的最底层。

直到几年前的一个秋天,我到台湾池上乡,与农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谈,与他们一起晒谷、碾米、藏粮,与他们一起谈论米宝宝。稻香沁入肺腑,最终冲破了时光的厚壁,唤醒了沉睡的记忆。原来,在我人生出发之始,已是如此美好。

或者在澎湖,或者在小嶝,或者在鹿港小镇,或者在台山列岛,我常常在秋日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咸腥的气味,味蕾绽放。

我能理解,为什么,每年秋日,台北公务员刘竹英周末都会专程回到新竹去晒柿饼,尽管她分文未取,但当柿饼婆当得不亦乐乎。

正如童年生活参与晒秋等农事,我从未感到艰辛,而是感到快乐无比,哪怕今天忆起都是幸福满满。

因为这是大地的恩赐,命运的馈赠,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

所以,刘竹英说:“晒秋时,我们不能采光所有柿子,因为上一代有交代,留些柿子给鸟儿吃,来年它们会回来帮忙除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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