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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摄影师李府翰:不只是走过

来源: 2020-12-08 16:09

台北市的“梦想嘉年华会”( 2013作品)



李府翰
1989年入学瑞航德学院,主修艺术与摄影
1991年入学帕萨迪纳城市学院,主修新闻摄影
●现任
尤多拉创意工作室负责人
龙华科技大学兼任讲师
●曾任媒体摄影记者
洛杉矶Pasadena“TheCourier”、台湾联合报、民生报、民生TV周刊、自由时报、
台湾立报、读者文摘



文/《台海》杂志记者 刘舒萍  图/李府翰

李府翰坦言自己是一不小心走入摄影这一行的,原先只喜欢画画,一心想要成为一位画家。他与摄影最早的互动,始于高中时代,因为素描写生的缘故,向哥哥借了一台相机,用于风光拍摄。摄影的兴趣养成也从这时候开始,他慢慢喜欢上摄影,开始学拍照。

会进一步爱上摄影,源自当兵期间意外拿到摄影首奖,他深受鼓励,摄影让他重拾信心。没有考上心仪的大学,李府翰曾当过收款员,但始终没有放下对摄影的热忱。没有接受摄影专业训练的他,用镜头记录了兰屿角鸮的生态繁殖日记,并机缘巧合之下,接触纪实报道摄影。对当时的李府翰而言,这不啻是明灯的启示。在办完人生中首个摄影个展后,李府翰决定赴美求学,学习新闻摄影。理由简单又纯粹,因为喜欢,因为对摄影着迷。

求学期间,李府翰对于摄影的态度是尤为诚恳的,他是老师眼中勤奋的学生,斩获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奖项。留学归来后,李府翰进入媒体,主跑艺文与影视。对一个喜爱摄影又喜爱艺文的人而言,这真是最好的工作了!透过相机,他得以更深刻地凝视四周,他不舍春秋,不厌其烦,拍到了很多独家。尽管后来离开媒体圈,但他对影像的热情与执着依旧,从街头速写到专题报道,内容多样又不失细腻。

李府翰不推崇照片的激烈刺激,他喜欢随手拍拍,多以抓拍呈现作品内容,他拒绝套路,天马行空地构建心目中的“几何”图形,他希望自己不只是走过,而是发现与记录。在李府翰的摄影作品中,街拍始终给予他最充足的养分,“大多数的你,我们只有匆匆一瞥,交错之后就不会再相遇。但,有了影像,全都成为生命中的印记。”李府翰深情表白。街拍是他解压的重要方式,对于新手,他主张先有量再有质的坚持。

复古鸭舌帽,黑框眼镜,李府翰的打扮有点随意,又有点老派。他总是习惯随身携带两台相机,一台拍工作照,一台拍自己感兴趣的,这就是他摄影生活的模式。一方是色彩亮丽、五花八门的工作照,一方是无声的黑白影像,安静而有力。他说,自己是矛盾的综合体,把工作照和个人作品分得很开,在纪实与纪虚之间寻找平衡支点。

“我们这个地方叫淡水,蛮漂亮的,有山有海的,有机会你一定要来这边走走。”搬到淡水生活19年,李府翰和家人收养过4只狗、5只猫,摄影让他进一步品味平凡生活的乐趣。



肢障者的梦想舞台——台上台下(组照节选)

01>轮椅特技舞者郑自强把握上台前的最后10分钟,倚靠在后台层板锻练臂力,期望有一场完美演出。
(2013年作品)
02>喜欢摄影的苏俊源总不忘随时帮他的爱人舞伴梁春锦拍下美照,纵使在化妆间也不放过。(2013年作品)
03>全盲手风琴家廖庭澔趁演出前在休息室练习表演曲目;墙外走道上,舞蹈老师吴佩谊忙着抬腿拉筋,完美搭配音乐和动作,形成了一幅有趣的画面。
(2013年作品)
 


全情投入,果断转身

《台海》:1987年您在台北举办了首个个展《1986·兰屿》。当时是什么契机拍了这个专题?

李府翰:那是到兰屿旅行所得。早期,台湾有一位摄影师前辈,名叫王信,她很早以前拍了一组兰屿黑白照。当时,大家对兰屿了解并不多,我觉得这个地方很特别,想去了解一下。后来,我在当地认识了一位媒体记者,他说,当地核能废料厂议题蛮值得关注的,问我说可不可以帮他做这方面的图片拍摄。我答应了,前后在兰屿待了半年,最长一次待了三个半月。

拍兰屿角鸮,记录它们的生态繁殖。人们能见到兰屿角鸮的机会很少,它们被纳入世界濒临绝种鸟类红皮书中,我在三个不同的地点找到了三个巢,拍下它们求偶、配对、筑巢、孵卵、育雏的全过程。

《台海》:要找到它们不容易吧?

李府翰:最早是听音寻位置,为此,我还特地把自己的机车运到兰屿。一个礼拜,约有三四天时间,在傍晚4点多骑车上山。兰屿当地有一种毒蛇,几乎每天都会看到,因此,我必须全身包得紧紧的,穿上雨衣、雨鞋,上山后弄个简单的帐篷,躲在帐篷里,调好镜头,静静等待。晚上十点多到十一二点这个时间段是角鸮最活跃的时间。拍摄时,我会将对焦手电筒包上红色滤片,避免干扰,并将闪光灯加上“集光罩”聚焦拍摄。

《台海》:在这之后,您办了个展,后来又到美国求学。求学过程中,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什么?

李府翰:一些新闻摄影比赛很有意思,例如,现场拍一场足球赛。我曾参加过加州的大学生新闻摄影大赛,赛制要求由文字记者和摄影记者共同完成,两人必须在24小时内,在这个城市里找一个议题进行报道。在指定时间内,找到一个好的题材、拍到好的照片、在现场及时快速冲印出来,三者缺一不可。当时还是胶片时代,这样的比赛充分考验摄影记者是否具备较强的新闻敏感性,扎实的专业技能,以及及时发稿的能力。那一次,我们找了一个流浪汉,花了几个小时跟他周旋,很幸运,最终拿到了首奖。

《台海》:什么时候决定回台湾发展?

李府翰:读书时,我就决定毕业后回台湾发展,因为我的英文表达能力不够好。也因此,求学时,我非常努力提升专业能力,除了完成教授规定的功课外,也拍了很多题材。我在住的地方设了一个暗房,一有时间就泡在里头。

《台海》:回到台湾后,你到媒体工作,听说非常拼。

李府翰:一开始什么都跑,最多的是时政新闻跟社会新闻,但那不是我爱的,后来知道民生报招艺文记者,这就是我爱的,就跳去那儿上班,主跑艺文与影视。早期,台湾蛮流行拍MV的,为了跑到独家,我会主动要求帮他们的艺人拍照。可是你知道吗?MV一拍基本上就会拍到隔天凌晨,因此,下班后,我不是回家,而是常常到片场报到,睡在片场。我不晓得为什么会那么投入工作。

《台海》:后来为何选择离开媒体?

李府翰:我工作的联合报系团协规定,符合年资工作年满15年可以申请退休。刚好,我也正在思考转型。过去,平面摄影记者只需要拍照片就好了。在我决定离开的前一年,台湾开始要求摄影记者既要会拍照,还要会剪辑、会拍影片。坦白讲,我的心情不是那么美丽。这样的媒体环境,不是我爱的;这样,我怎么好好拍一张好照片。于是,我决定到外面闯闯看——开摄影工作室。

现在回看,我在媒体工作的时期,是台湾媒体最高峰的时候,我碰到了最好的时机。现在,反而做自媒体会好一点,很多报社都在精简人力,一个人当两三人用,薪水没有更高,甚至更低。

 


01>住在大学校园里的流浪汉
(1993年加州大学院校摄影竞赛“现场专题新闻特写类”第一名)
02>堤防上看热闹的人(2014年作品)
03>舞蹈教室(2012年作品)
04>玻璃窗内的年轻喇嘛(2014年作品)

街拍,可不是乱拍

《台海》:您喜欢街拍,街拍的魅力在哪里?

李府翰:非常喜欢街拍,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没有压力,随性地拍,不受拘束,也无所谓拍得好与坏。我喜欢一个人乱逛乱看,遇到有兴趣的对象,我会主动与对方聊天。我这人还蛮会跟人家聊天、打屁。

今年,我在学校里开了一门摄影欣赏课,最近就在讲怎么才能拍出有文化的街头摄影作品。我向学生们介绍了两位摄影手法完全不同的摄影师,一位是英国摄影师艾伦·夏勒,很年轻,因为爱上一个喜欢摄影的女孩才拿起相机,接触摄影才五六年,他只使用徕卡相机,只拍黑白照片,作品非常严谨,为了一个画面,他可以像狩猎一样,一等就是几个钟头。

另一位摄影师是日本的森山大道,与艾伦·夏勒不同,今年82岁的森山大道非常随性,用的是理光GR相机,小巧轻便,可以随身携带、放在口袋里,看到感兴趣的画面,他才会举起相机。他的构图很随意,画面几乎都是蒙的,甚至模糊不清,可是,拍出来东西有他特别的味道。

我们经常讲街拍,在我看来,它是纪实摄影的一环,但它又非常广泛,非常具有弹性,有很大的发挥空间。今年,我留给学生们的期中考试,就是要求他们每人交十张街拍照,没有特定的主题,拍下各自眼中的异世界。

《台海》:听到考试是交街拍照,他们应该很高兴吧。

李府翰:很多同学听到街拍很高兴,觉得好像可以乱拍。我在前面几堂课上展示了不少范例,街拍不是乱拍,必须要有东西在,是不是乱拍,一看就知道。街拍看起来简单,实则不简单。因此,我平日里也会要求他们多去看展览,看完要写报告。

《台海》:届时,您将如何评定作品的好坏?

李府翰:一张会说故事的、能让观赏者产生联想的照片,就是一张不错的照片。在第一堂课上,我总会跟学生们讲,摄影不是靠器材,而是靠脑袋。当然,如果没有基础,首先要把基础打好,要学好构图,最后,再把之前所学的全部丢掉,天马行空地去发挥自身本业所长。我常常拿毕加索作例子,他之所以可以画出那么优秀的抽象画,前期也是下了很多功夫,打下非常扎实的素描基础。

《台海》:现在在拍什么作品?

李府翰:现在,拍片反而比拍平面多,拍一些微电影、广告,也希望能够好好拍一部纪录片。

《台海》:是因为什么让您把焦点转到拍视频上?

李府翰:以前,台湾唱片界大多数艺人我都拍过,现在,有几个人发行唱片?让我修片,我还蛮经常接到这样的案子,坦白讲,业务量少了很多。科技进步很快,有些相机可以拍到6k,甚至8k的视频,画面效果很好,截图就可以用了,以拍MV为例,现在平面侧拍比以前少太多了,直接从视频里截图。加上,很多年轻人也上来了,我开始思考,做一些其他事情,比如,到大学讲课,拍短视频。

《台海》:说一下修片的事情。

李府翰:我们亚洲人基本上都爱修片,都要美美的、帅帅的,曝光的永远是最完美的那一面。有时,修得太过了,明明是60公斤,要修到45公斤,身高158公分,要修到170公分。在这一方面,东方和西方的艺人很不一样。在美国,我见过不少满脸雀斑、一脸皱纹的艺人照,有的还出书了。摄影师可以要求超级巨星躺在垃圾桶里,不要化妆,直接拍。在他们看来,只要是真实的,就好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在社交平台上po的都是另外一台相机拍的,拍的都是真实有感的。



 01>纪念被盗砍的百年老树(2015年作品)
      02>牧马人(2015年作品)

关注底层,为正向而拍

《台海》:总结一下摄影和自己的关系。

李府翰:摄影是我的生财方式,比较幸运的是,这是我的兴趣,我可以利用我的这个兴趣养家糊口。这样讲,真的很俗,但真实情况就是这样。我比较晚婚,小孩子比较小,有房贷的压力,生活的压力,经济上的压力,这些都要解决。我做事情不会很跳,要一步一步来。

《台海》:眼下有什么计划?

李府翰:2021年7月起,台湾将全面换发新式身份证件。本来计划是今年10月,因为疫情关系,延到明年7月。台湾有很多偏乡,一些地方根本没有冲印店,要洗一张照片可能要下山,可能要开车两三个小时,对当地人而言,尤其是一些老人、孩子来讲,是很麻烦的事。我有一台露营车,我计划把我的摄影棚搬到露营车里,开去偏乡,用比市价便宜很多的价钱,帮他们拍证件照,现场洗照片。我想找学生一起来做这件事,也将拨出一部分盈余,捐给比较适合的社会团体。

《台海》:如果有充足的时间,单纯享受拍照的话,您更喜欢拍哪一类型的题材?

李府翰:第一志愿是环保议题。我之前拍过一位坚持用自然农法的女农夫——朱菲比。朱菲比今年五十几岁,是一位“自然农法”的鼓吹者和信仰者,坚持“古法农作”,不使用农药不施化肥,友善土地,用自然法则寻找适合这片土地的米种。她希望这种自然的栽种方式,能让土地恢复原本的生态环境,进而影响当地农民。当时是平面拍摄,她的做法很正向,我希望有机会可以拍这方面的一部纪录片。

《台海》:创作过程中最享受的是什么?

李府翰:那种孤独的感觉蛮有趣。我喜欢一个人独处,有时,我会开着露营车说走就走,开到哪里就到哪过夜。

《台海》:有您比较欣赏或者对您影响比较大的摄影师吗?

李府翰:我在读书的时候,买过Mary Ellen Mark的《81号病房》(Ward 81)摄影集,记录81号病房里面的一些精神患者。这本书对我影响蛮大的。所以,我才会在求学时去拍一些流浪汉、偷渡客,关注底层的人,关注他们生活的样子。有点像社会调查类的图片故事。那时就立志要做一名摄影家,我想要留下一些东西给后代子孙。

《台海》:听说您以前在底片时代,每回采访都会背两台相机。

李府翰:当时有一股热情,就喜欢拍照。作为媒体人,要客观中立,一台拍报社交代的任务,一台拍自己想拍的东西,单纯为自己的兴趣而拍。

《台海》:现在还是相机不离身吗?还是更多的会用手机拍照?

李府翰:现在还会带两台相机,一般都会放在车里,有需要才拿出来,不需要就直接用手机拍。现在手机功能太强大了。

《台海》:您陪着台赛一路走来,也获金奖,对如何将台赛办得更好,您有何建议?

李府翰:现在世界各大摄影比赛,例如荷赛,增加了视频类选项,我觉得这是一个潮流,台海可以考虑增加短视频或者纪录片选项。





朱菲比:一位“自然农法”的鼓吹者和信仰者
(组照节选)

朱菲比,一位“自然农法”的鼓吹者和信仰者,坚持“古法农作”,不使用农药不施化肥,友善土地,用自然法则寻找适合这片土地的米种。希望这种自然的栽种方式,能让土地恢复原本的生态环境,进而影响当地农民……
01>小心观察稻穗的变化和成长,并且随时注意是否有适合的种米。
02>附近森林小学学生,户外教学跟朱菲比学习“种稻课程”,也会来帮忙收割。
03>巡视晒谷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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