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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杂无奈悲苦,又蕴含无限希望

来源: 2021-05-27 23:42

夹杂无奈悲苦,又蕴含无限希望

跟着记者重返闽南开台祖妈故里

/《台海》杂志记者 郑雯馨   /冯木波

“安土重迁,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在中国悠悠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历经的几次大迁徙在促进了地域发展的同时,亦印证了人们对由宗族、血缘所构成的社会结构以及地缘的认同。对闽南山区一些家族而言,离乡背井前往台湾开垦虽然往往夹杂了无奈与悲苦,同时也蕴含了无限的希望与拼搏, 这当中不乏一些同男性一起渡海开基的女性,被后代子孙尊为“祖妈”。当我们重返这些祖妈的故里,是否能找到她们曾经生活的痕迹?

田中村龙潭楼吕氏:

夫妇一同赴台垦荒

 驾车行驶在漳州南靖县书洋镇境内,两侧不停闪过的唯有无言的群山,绕着山道一圈圈向上爬坡时,时间仿佛停滞一般。多山的闽南对古代从中原迁徙而来的家族而言既是一种保护,有时也限制了他们向外发展的念头,更多的时候是因为生活过于困苦、家族无法再继续发展的情况才不得不举家外迁,寻找更好的生存环境。

走在南靖县书洋镇田中村的小路上,多年来寻访福建众多古村落、持续拍摄福建土楼的摄影师冯木波说起一个故事:“据说从前这里的人只能以种田为生,日子过得很苦。某天,有个人带着一个饭团,准备去田头里种地,到了中午准备吃饭时,一不小心饭团就掉到了河里,他看着被河水冲走的饭团突然就哭了,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于是他第二天就带了点干粮,从这里一路走到了厦门,求别人带他出海去南洋谋生,多年后他衣锦还乡,这算是一个好结局吧!”

因为一个饭团而改变了命运,其动机不外乎“生活”二字。在南靖、平和、诏安甚至安溪等地,许多世居山区的家族当中也有相似的故事,他们跋山渡海为家族的繁衍寻找新出路时,台湾也是重要的迁徙地之一,尽管当时台湾还是一片未被开垦的新地,尽管海上风波不断、渡海有时就意味着九死一生的搏命之举,仍然有一些有魄力的人带领着亲族走出了大山,他们抵达台湾开垦繁衍,被后世子孙奉为开基祖,其间不乏一些女性身影,她们被尊为“祖妈”。

位于田中村吕厝的龙潭楼如今冷清不少,偌大的一栋土楼大门紧闭,从一旁竖起的纪念碑上可知此楼始建于1663年,居住于此的吕氏族人中有些人曾经远渡台湾定居,如吕氏第十世如璋公的子孙、第十一世廷玉公、第十二世夏珍公等。据《吕氏族谱》记载,“廷玉公于清乾隆五年(1740年)和妻子头戴斗笠、身穿蓑衣,在绵绵细雨中离开了祖厝龙潭楼,两人历经波折抵达台湾,最终在桃园县定居,其后裔在台湾各界皆有一番建设。”虽然是迫于生活而离乡背井,但在寥寥数语间,却让人感受到廷玉公夫妇表露出的洒脱与豁达,即使前途未卜,他们依然满怀希望地奔向山与海的另一边。

像这样夫妻同往的情况还有赞兴公次房等居公派下“十一世世慎仪公,次女围姑,嫁于赤州萧家,同子往台。”以及赞兴公四房日正公派下“十一世金生公,讳水,字金生,中年往台;妣萧氏同外家搬眷往台南港居住。”也有随子一同赴台的女性,如宜经公次房孔公派下“十二世孔公,字亦章,谥笃,五子诰,字养仪,往台;妣曾氏随二子往台;十三世德仪公,讳助,与母曾氏往台,在台大武郡湳仔山脚。”

这些客家女性有毫不逊色男性的勇气与魄力,她们有些是同丈夫或儿子一起到台湾寻找适合家族繁衍的新地点,有些则是扮演“领导”的角色,比如吕如璋之妻李氏,便是在丈夫率先渡台之后,自己率同六子赴台,最终定居于彰化县社头乡湳雅庄。这些女性到了台湾之后如何协助家族垦殖、操持家务,并没有明确的史料记载,在距离龙潭楼大约十来分钟路程的吕氏祖祠芳园祠里,另有一方碑刻列举了吕氏亲族中那些渡台开基的族人,提起他们所遇之艰难,“筚路蓝缕”四字便足以给人无限联想,这也同样适用于那些不被记录的、与丈夫一同开基的女性。

总内坑北山厝萧氏:

祖妈李薇娘携子于大溪镇开基

同田中村吕氏一族一样有渡台经历的,还有世居南靖县书洋镇总内坑北山厝的萧氏一族。寻访此地时,恰逢当地的茶季,村口的一户人家门前,整整齐齐地架着四五个竹编的圆簸箕,上面铺满了采收上来的茶叶,当地如今依然以耕种为主,村落的感觉仿佛和从前相差不大,只是村落外围正在新建的公路桥梁似乎暗示着随着交通日益便捷,这里将进一步拉近与外界的联系,这样的联系是他们的先辈所无法想象的,故而走出村落,去往更远更有希望的所在,对他们而言需要极大的勇气。

村民一听我们想了解萧氏迁徙到台湾的事,便招呼了一位守祖祠的老人,他一路领着我们来到萧氏祖祠东山祠,推开那座古朴的宗祠的大门,屋内的一景一物都散发着久远的味道。老人拿出一本《斗山萧氏族谱》,认真扫视族谱上的名字,在满泰公传下长房显宗公支派世系一章找到了徙台记录:斗山派十世(旧族谱记载为十二世)中十位“仕”字辈的子孙,徙台者就有八位,其中关于仕信公的介绍是,“乳名块,字名存义或谓南义。葬在大溪镇土名乌涂堀坐卯向酉分金。”大溪镇即在如今台湾桃园县内,关于仕信公是如何前往台湾,文中特别提到了他的妻子李氏,“祖妣李氏乳名薇娘,谥名淑慎,李氏传男三大房于乾隆年间带子徙台并将仕信公骨骸火化后一并相带来台开基。”清楚写明了李薇娘作为斗山派萧氏开台祖妈的身份。

老人带着我们走到供奉萧氏先祖神主牌位的供桌前,从那些描金的名讳一行行望去,“仕信公与妻李氏”赫然在列,与族谱上的文字遥相呼应,证明这位“祖妈”曾经真实存在过。她的故事虽不见于东山祠内,但在她带领子孙开垦定居的淡水县海山堡尖山永安庄(今桃园县大溪镇瑞兴里一带),后世子孙依然传颂着她颇为传奇的一生:斗山派萧氏一族最初在总内坑北山厝以务农为业,但苦于人多地少,谋生不易,故而许多族人选择外出寻求出路。仕信公离世之后,家中陷入了困境,刻苦耐劳的李薇娘为此做出了“举家迁徙到台湾垦荒”的决定,她与儿子们商议之后,便于乾隆初期(约1733年左右)告别故土,奔赴台湾。

当时闽南地区许多渡台的家族在出发之前,必定会带上祖先的牌位,这源自于强烈的宗族观念,亦是一条维系亲族与故土的引线。因此李薇娘和三个儿子带着仕信公的骨骸一同前往台湾,延续他们这一支血脉的传承,她也无愧为萧氏开台祖妈。李薇娘逝世后被葬于内尖山墩仔脚,直至其第十八世萧文维号召重修陵墓,并将仕信公和祖妈一同迁至大溪乌涂堀合葬,每年农历三月初二,萧氏宗亲皆到齐参与祭祀,由仕信公传下子孙轮流主祭,以感恩先辈开垦立业之恩并彰显孝道。


>>李薇娘逝世后被葬于桃园县内尖山墩仔脚,直至其第十八世萧文维号召重修陵墓,并将仕信公和祖妈一同迁至大溪乌涂堀合葬。


参内乡黄氏与九峰永思堂吴氏:

族谱上的迁台女性

世居泉州安溪参内乡的黄氏一族中也有不少人从清康熙末年以来陆续移居台湾,在《黄氏族谱之解题四十三篇》一书中,详细记载了从闽粤地区渡海到台湾垦荒的黄姓家族,其中祖籍安溪县长泰里参内乡的紫云黄氏守恭公派下黄世贤,在清乾隆年间携四子渡台,从淡水上岸后在今三芝乡土地公埔开垦三十多年,黄世贤去世后,其子举家迁移深坑庄内山,从事垦种茶、田。而今在参内乡祜水村的黄氏祖厝四斗厝内,存有一方砖质厝志,上有“长房七世孙进益,自祖迁台湾深坑仔,身虽远离桑梓,心愈系怀祖宗,自带银物归家”的记载,可知当时也有不少族人在迁台之后还会返回故里,为故乡兴修祠堂。

另据《安溪参内二房黄氏族谱》所载可知,迁徙的群体大致可分为父子。夫妇以及全家同行三类,其中夫妇同行者有四十四对,相较于父子和全家的数量更多,此外还有一些率领子孙,或随同乡或单独前往台湾的女性也被记录在族谱之中。比如安溪县参内乡黄氏二房后房十五世乾房派“黄士佐,生康熙乙卯,卒康熙乙未,葬本里。”而其妻周氏,“与子同往台湾居住”;又如参内二房黄氏十六世镇抚长房长凤抚公派黄光补“生乾隆己末,卒嘉庆辛酉。往台。”但其妻陈氏也“与子欧阳、媳许氏、次子吐英往台上淡水。”

这些女性多是在丈夫去世后和子孙赴台或是另迁他地重新开始,她们作为家中的长辈,在开拓家业的过程中亦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最终卒葬台湾,那些女性性格之坚毅令人敬畏。但她们对家族所做出的贡献也只能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去拼凑。

开基祖妈难见于族谱,家族著述中也几乎没有专门为其立书的例子。始建于明末的永思堂是平和九峰吴氏的祖祠,在台北大坪林十四张也有一座永思堂,乃是平和九峰吴氏永思堂系的迁台祖吴廷禄所建,为表明勿忘故土。在台湾的永思堂收集整理的吴氏历代系谱等资料里,关于来台开基的先祖之记载,反而多出现祖妣而无祖考,比如“第七世显祖妣谥淑慎,吴妈曾氏,第七世显祖妣谥德慈,闺名妹娘吴妈曾氏,第九世显祖妣谥坚,闺名娘吴妈曾氏。均葬在台湾。”相较于其他地区而言,这样的记载已是十分难得,猜想可能是因为祖考离世或是出于多母子赴台,故而将其封为祖妈的缘故。

无论如何,这些参与了家族迁徙台湾垦荒、并主持家族事务的“祖妈”,证实了以往“唐山公无唐山妈”说法并不准确。尽管她们多数只以配偶的身份出现在故乡宗祠的记载中,但在台湾的迁居地以及族谱里,还是能找到她们开基历程的蛛丝马迹。跨越海峡、寻找新的立足之地,对她们而言要付出比男性更多的艰辛,也在她们的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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