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 致 \ 深 入 \ 时 事 \ 生 活

衡国良:人生沿途,皆是风景

来源: 2021-10-08 11:58
文/《台海》杂志见习记者 张铮 图/衡国良

2020年6月12日西安,黄渠头附近一商品房施工工地。(第十届台赛环保科技新闻类金奖《瞰见“非常绿”》组照之一)


在我拍摄的所有作品里,获奖的不到1%。摄影不是为了参赛,记录历史才是最重要的。每一年我的摄影素材都非常繁杂,对我而言,这是梳理过往、明鉴得失的一种形式。人生上半场,努力、拼搏是最重要的;人生的下半场,舍得、参透是一场修行。我非常喜欢诗人汪国真在《山高路远》中的一句话:“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摄影如此,人生亦如此。

——衡国良


采访衡国良老师的时候,他正在编排他一人运营的公众号“秦镜界”。他告诉《台海》杂志记者,他还运营了同名的视频号。自2015年从媒体走向讲台,他的生活多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这是一个充电的过程。”

从业界到学界,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儿。在知天命的年纪里,衡国良重新拿起大学课本,学透、钻研,把理论和实践相结合,他时常感到“压力山大”。为此他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原则:老师懂的,一定会告诉你正确的;老师不懂的,我一定在课后搞懂了,下一堂课再告诉你。

对待学生,衡国良既是严师,又像慈父。会在同学偷懒翘课、上课不认真听讲时做出严厉的惩罚,也会在课堂上以为同学的“比心”是没钱吃饭,闹出要给同学转账的乌龙。被西安外事学院文学院网络评选为“我最喜爱的老师”时,他感到既欣慰又惊喜,彼时的他想起从媒体离开时的不甘与遗憾,也能淡然一笑,没想到在人生的转折点处,竟是别有一番风景。

从飞机上航拍的雾霾,到动车上一张张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脸,出差频繁的衡国良总能在旅途中找到拍摄素材。除此之外,他还会前往各地记录美景:醉美于家乡的草木山水,流连于新疆的无限风光,感叹于西藏的宏伟壮丽……所到之处,衡国良都会思考与记录,他表示这是一个“随想、随思、随拍”的过程,这个“随”不是随便的随,而是在走心的基础上随时随地拍摄。在生活中很多我们司空见惯的东西,在他眼里都能看到与众不同的一面,用相机把一般人看不到的那一面呈现出来,是摄影作品“陌生感”的来源,这种陌生感会让人产生新鲜感,新鲜感是人们对一张照片产生兴趣的基础。

关于前半生,衡国良总结道:“我这半辈子干了四件事:当兵最苦,当工人最囧,当记者最累,当老师最开心。”在人生的旅途上,他表示上一章的故事不必眷恋,因为“宁静致远,来日方长”。





懵懂中结缘,失败中摸索

《台海》: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踏上摄影之路的?
衡国良:分成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1978年我刚上初中时学校组织春游,同学带来了家里“华山牌”相机。懵懵懂懂中,那是我第一次接触相机,就对它产生了兴趣。
当时谁家里有一台相机是非常稀罕的,所以我就常常跟同学借来这部相机,买上胶卷,给同学们拍照。因为我没钱到外面去冲洗,就买来相纸药水,把家里厕所改造成“暗室”,制造了一个印像曝光箱,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再把洗出来的照片分享给同学们。相片这种东西在当时是很匮乏的,大家收到后都很开心。后来,几乎每次活动同学都会把他家相机拿给我用,这部小相机也就成了我的“专属”,一直陪伴我们的中学时代,直到我们高中毕业。
1983年,我入伍了,部队里还是没有相机,父母一年省吃俭用给我买了一部海鸥牌4B双镜头相机,我当兵每月津贴才7块钱,这台相机花了将近200块钱。我开始在部队里拍摄战友们学习、训练、生活照片。
《台海》:在当年那种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您如何通过自学让自己的摄影技能迅速提高呢?
衡国良:我摄影之路的真正起步是在我复员工作之后,我是单位专职宣传通讯员,配备了专业相机,经费、器材、时间等都有了保证。但我的摄影技能也不是迅速提高的,只能说是在不断的失败中总结经验,再把它变成下一次成功。遇到过很多问题,也被电打过,那是发生在一次我用自己做的曝光箱冲印照片时,里边的红灯必须常亮,但我在接线的时候短路了,暗黑情况我触电了。摄影对我来说就是不断地拍,不断地总结经验,不断积累。
《台海》:您并非摄影科班出身,为了成为摄影的“正规军”,您做了哪些事?
衡国良:我的愿望是成为摄影记者。在工厂工作的十年里,我完成单位日常宣传报道后,参加了新闻专业的成人走读,边工边学,5年从大专读到本科,系统地学完了新闻史、新闻采编、广播电视新闻概论、新闻摄影等新闻学课程,其间通过华商报招聘正式进入了媒体。从1997年到2015年,从摄影记者一直到影像部主任,在媒体待了近20年。这是我摄影之路的第三个阶段。

西藏纳木措迷人的打卡极致景区——“月亮湾“。(手机摄影作品)


《雾霾中国》组照节选
图为2013年11月11日,长春龙嘉机场起飞的航班上俯瞰到一供热企业场景。
一直到今天,我只要有机会搭乘飞机,我都会航拍雾霾。
2012年底,因外派工作的原因,我出行有了乘坐飞机的机会。金秋时节,飞行在万米高空,本以为可以俯瞰家园美景,航拍美丽中国,不承想飞机掠过的天空竟总是土黄色的,看到的地面建筑物上方仿佛戴着摘不掉的灰帽子。
深秋初冬,东北、西北相继进入供暖季,在飞行过程中,我时常目睹吐着废气的烟囱,天空几乎都是雾霾烟土,蓝天白云不再,眼前一片混浊的景象让我陷入了深思:要取暖?要环保?要健康?要发展?还是要蓝天白云……
所幸,现在我们越来越重视环保,越来越珍惜蓝天白云、绿水青山。
——衡国良


从媒体到讲台,从业界到学界

《台海》:您在媒体工作近20年,为什么想要从业界转向学界?
衡国良:其实,我一直想要在媒体干到退休、直到头发花白。但遗憾的是2015年遭遇纸媒“寒冬”,报纸的阅读量、广告、发行量等呈现断崖式下滑。华商报因转型不得不进行大规模裁员,800多名员工最后裁到了不到300人。当时,我年近50岁,无奈在被裁之列。这是我非常遗憾的,此时正年富力强,经验与阅历都处于峰值,职称评定为高级记者,而遇到被裁员,心里难免不甘不舍。但为我下一阶段转型提供了条件保障。
从报社离开不到一周,我就应聘到西安外事学院成为一名专职教师,给学生带新闻摄影、摄影艺术、数字影像等课程,把自己在职场的一些经验从业界带到学界。
《台海》:从业界转向学界,这个跨界难度很大,您做了哪些努力?您的生活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
衡国良:在西安外事学院这个平台,让我再次得到了很好的“充电”机会。因为在媒体的那段时间,基本上是一直在“放电”,没有“充电”机遇。在高校平台,我自己也系统地把大学里边的专业知识重新进行了学习,使得自己理论储备又上了个台阶,能用理论更好地服务于教学,把以前没有搞懂的、模糊的概念与实践经验结合起来。在课堂上给学生讲课的同时,我感到有了底气。
虽然明白自己就是讲台上的一个“钟点工”,但我曾经走过的弯路不能让学生走,而要让他们“弯道超车”,授课里我会尽量把学界和业界的东西相结合,让学生们在接受教育的同时不吃亏,少走弯路。
《台海》:您和学生的相处模式是如何的?您认为好的师生关系应该如何?
衡国良:作为一名老师,首先要对学生一视同仁。不管他在哪个学校,他的高考成绩多少,都不能决定他一生的方向。
其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在该严厉的时候,我坚持原则。比如,在学生人数达不到考勤规定时,我坚决不讲课。有的学生不爱做笔记,我就要求学生课上必须做笔记,笔记算平时成绩考察的30%,必须完成。在生活中,我喜欢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有次上课,学生突然给我个“比心”手势,我还以为是数钱的动作呢,就问他是不是没吃早饭?是不是没带钱?需不需要我帮助?然后同学才告诉我,那是“爱你”的意思。他们还教我使用很多网络语言、表情包等等。我会用和他们相同的网络语境去交流,让师生之间的距离更近一些,我的心态也更年轻了。
再次,我们师生交流共同进步。作为老师,要勇于向学生承认错误。不管是我以前犯过的错,还是没搞清楚的概念,都不能再传播给学生。有时候已经把错误的知识告诉学生了,后来才发现课上讲的是错误的,我会第一时间向学生们道歉。
《台海》:您有丰富的实践经验,现在又是一名老师,您觉得理论和实践哪个更重要?
衡国良:理论是实践的基础,在学校时学好理论更重要。但毕业以后,实践是更重要。很多同行都有这样一种体会,就是读了新闻专业后到了媒体,理论在实践上用不上。尤其在这个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教材的理论发展往往滞后。既然我是有业界的经验,我会告诉学生怎样把这二者结合起来,做到相辅相成。



《365天半径五公里》组照节选
2017年,我以一种以往从未有的形式记录日子,365天先后使用三部手机拍摄了四万多张照片,以影像日志的形式,为每一天立此存照。因为个人工作的原因,我几乎每日的活动范围被格式化圈定:家—学校—家。这种固化的、规律的、重复的行走,限制了我的脚步,每天视野几乎就在这五公里圈子里游离。于是,市井百态、芸芸众生成了被我框取的主角。拍着拍着,发现身边每个普普通通的人物都有不同寻常的故事。
——衡国良



下半场,再出发

《台海》:近年来您有了不少手机摄影的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衡国良:2008年我有了第一款能够拍照的手机,开始接触手机摄影。早先的手机摄影分辨率、成像质量、传播效果都差强人意,后来手机像素从几十万到几百万再到几千万到现在过亿像素,手机4000万像素已是主流,已经进入了数字影像时代,摄影的门槛也因此降低,甚至没有门槛,人人都可以通过手机摄影成为自媒体发布中心。2015年起我开始研究手机摄影理论,总结出一套实用的手机摄影干货经验与手机摄影爱好者分享。
《台海》:您会觉得手机比起相机不够专业吗?
衡国良:手机与相机各有优势。互联网传播语境下,手机拍摄近乎达到了“完美”标准,比如像素越来越高,又可以用滤镜、美颜等“计算”拍摄。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全世界手机摄影人数远远超过了相机使用者,且手机方便携带,随时可以按下快门,现在很多新闻事件第一时间都是手机用户拍摄完成的,真正的现场为王。当然,这并不是说手机会完全取代相机,在专业性能和成像质量方面,要承认手机还是逊色于相机。
其实,手机和相机在不断发展的过程中也一直在相互借鉴。比如专业相机以前是没有触屏聚焦的,现在不管是单反还是微单,都可以实现触屏对焦,这就是借鉴手机的“黑科技”。对手机来说,光圈、快门速度、感光度、白平衡等之前专属于相机的功能,现在手机拍摄专业模式都已经嵌入。
但是无论手机还是相机,最重要的还是镜头背后那颗脑袋最重要。
《台海》:近些年,短视频的发展也让手机拍摄成了热门,您是否有视频这方面的尝试?
衡国良:2017年,我开始在学校里给学生们讲手机视频课,并做了一个自己的视频号。短视频作为一种新的传播方式,让新闻报道多了一个媒介。它将声音、图像、文字三者结合,信息丰富、阅读便捷、传播快速,备受宠爱。随着技术的不断更新,不管是摄影还是摄像,都是学无止境的过程。
《台海》:不管是您的手机摄影作品还是其他作品,都能看出您比较关注社会人文与环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倾向?
衡国良:新闻因人而精彩。人在影响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因人在改变。当昨天成为今天的历史,我就想把今天发生的事拍摄下来,留给未来去观看。可能与此前的媒体职业有关联,所以我的拍摄风格或者说套路偏纪实为主。
《台海》:比起宏大题材,您好像更倾向于从“小切口”展开视觉叙事,是吗?
衡国良:大家习以为常的东西,往往容易被忽视。或者大家可能都看到的东西,我总在想能不能做到比别人看得更深更远更透一点?所以,我选择要求自己日常拍摄从小切口入手,把它切深、切透,尽量做到入木三分,以小见大。
我之前拍摄的《手机上的中国人》《为健康,请戒烟吧》等等,这些都是在我们视界过往和身边正在发生的,又习以为常的日常。
有时我也会想,明天我拍什么?但毫无疑问还是从小切口入手。影像最重要的是通过视觉语言做出“陌生感”。照片有了“陌生感”才会引人注目,因为陌生产生新鲜感。那么如何让人对每天都能看到的东西产生新鲜感?一定是之前没有看到的、没有想到的一面,这才叫新,这就要求我们要从平常事物中找到与众不同的视角,然后用视觉语言关联现实,表达传播。
《台海》:如今您如何看待“获奖”这件事?
衡国良:参赛是让摄影结果接受检验,再次学习总结的过程。获奖作品可能占不到我所拍摄内容的1%,我也有很多作品参赛投稿会落选或失败,而不尽如人意。
摄影,一定不能为了比赛而比赛,这样会陷入一个名利虚伪的怪圈。一定要认准目标后坚持去拍,将来有一些合适的赛事再去量身检验一下结果,评选只是一种形式和手段而已,不是摄影的终极目的。
《台海》:您说过一句话:“我这半辈子干了四件事:当兵最苦,当工人最囧,当记者最累,当老师最开心。”能不能展开谈谈这句话?
衡国良:这算是我对人生上半场的一个小结吧。人生的上半场一定要去努力,回想每一个阶段,我也曾走过这样或那样的弯路,也有过痛苦,但苦中有甜。无论如何,过往经历都属于上半场,时间已经把它翻篇了,如果一味地留恋过去,人是走不动和走不远的。
我人生下半场目标之一是有更多见识、慢慢体味。我曾读到一句话说:“你知道越多,你不知道会更多。”同时,人生的下半场还要学会舍得、参透、修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觉得健康开心最重要。
《台海》:对您摄影之路的上半场做一个小结,您是否有遗憾呢?
衡国良:作为一个时代的经历者,一些重大新闻事件没有机会参与,留有遗憾。现代摄影发展飞速,很多器材的性能我还是一知半解,这是其二。另外,作为一个摄影人,每每看到同行摄影作品获奖佳作,我也会常常问自己,我为什么自己没想到、没拍到。当然,人生有了“遗憾”才算“完美”,人无完人。不断学习和认识世界并去寻找发现美,应该是我前行的助推器和永动机,如此才能让我在未来时光里定位更准,走得更远。
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我喜欢这句话,诗性里富有禅意。



《为健康请戒烟吧》组照节选
人人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但谁知道原来吸烟这么难看?
我花了四年时间,拍摄了这组照片。原《新文化报》副总编辑孙进评论道:“这是我见到的一组美感最差的照片。”但,这样的“丑景”就发生在我们身边。调查显示,被动吸烟的主要受害者是妇女和儿童,他们常在家庭、公共场所遭受他人“二手烟”的危害。吸烟者工作、居住、生活和经常停留的场所也会造成污染和残留,形成“三手烟”的潜在危害。
——衡国良

扫一扫,关注台海杂志微信公众号

关于我们|广告投放|法律声明|友情链接|联系我们闽ICP备19007057号-1

© 2018台海杂志社版权所有,未经台海杂志社书面特别授权,请勿转载或建立镜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