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鼓浪屿,曾流传一句话,“若要富,要学黄奕住”,说明当时民间对他的推崇。黄奕住的发家史,最能代表闽南人下南洋致富的奋斗史。他在1919年决定回国投资之时就汇回2000多万美元,这个数字在当时算是天文数字;回国后,他所创办的日兴银庄、中南银行在争取侨汇、存款放款以及对民族工商业和社会经济的发展,都起着重要的作用。
从日兴银庄到中南银行
南侨巨擘黄奕住创办的侨汇事业
文/《台海》杂志记者 刘舒萍
1885年,黄奕住身上揣着父母变卖祖产得来的36个银圆,带着理发工具,从家乡南安徒步100多里走到厦门,搭木帆船来到新加坡。随后的4年间,他从新加坡辗转到印尼苏门答腊岛的棉兰市、三宝垄市,在街头摆了一个小摊替人理发,后开办日兴行,专营糖业,历30年,终成超级富豪。到1919年回国定居鼓浪屿时,曾经的“剃头匠”已成为涉足商业、银行、保险、房地产、种植等多行业的商界巨子和华侨领袖了。
黄奕住,著名的爱国华侨企业家和社会活动家。
经济复兴,侨汇催生银庄
1919年4月5日,黄奕住处理了其海外产业,据资料统计,他将所积资金约合2000万美元汇回祖国,回到了他曾经出海谋生的厦门码头。但这一次,已不复是35年前那个怀里揣着剃头家什、四顾彷徨的懵懂少年了。他还有好多宏图大业尚未开始,但首先,他得先给自己安个家。当然,他如今是糖业大王,这个家自然也不能凑合了事。黄奕住在鼓浪屿盖起了后来被号称“中国第一别墅”的黄家花园。
黄奕住还在鼓浪屿开辟了一条街道“日兴街”。这是鼓浪屿上第一条用条石铺成的街道,也是第一条在空地上按照设计图纸修改、由整齐的楼房组成的街道,是厦门市街道现代化起步的标志之一。只可惜,日兴街两旁建筑如今已被拆毁,街道亦被并入龙头路。历史上,日兴街与厦门镇邦路上的日兴银庄隔鹭江相望。
日兴银庄是黄奕住在厦门投资的第一家金融机构,银庄运用了银行网络的新经营手法,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信誉。由于资金雄厚,加上黄奕住在侨界以讲信用著称,日兴银庄与东南亚几家银行开展业务往来,关系很好,侨批支付安全畅顺。因此,1921年,日兴银庄开办后,南洋一带的华侨认为可以信赖,就纷纷把他们在海外的游资汇来寄存,以备日后在家乡建筑房屋或兴办实业之用。曾有一名印尼华侨,一次就通过日兴银庄汇来30万元。据厦门《江声报》载,日兴银庄开业16年来获利百余万元。可见,日兴银庄客户存款相当可观,业务是非常发达的。
在黄奕住决心涉足金融业的时候,厦门收到的侨汇,正随着南洋各地在“一战”后的经济复兴,迎来一个爆发期。1920年,厦门的侨汇数额还徘徊在200万元上下,但到了1921年,厦门侨汇翻倍增长,达到了4400万元,在1931年,达到最高点为7200万元。这是由于20年代后,厦门城市建设进入一个飞跃发展时期,房地产投资活跃,吸引了不少海外华侨投资。加上银价下跌、银行汇水高,海外华侨乐于把钱汇回国内,而这些钱财大部分由厦门中转,促进了以侨汇为支柱的厦门金融业的发展。
日兴银庄如同一只不断下金蛋的金鸡母一样,以钱生钱,黄奕住自然也大赚。据说,日兴银庄的大批存款及巨额利润是黄奕住在厦门投资的重要资金来源。他利用自己资金及存款,创办自来水公司、厦门电灯公司、厦门电话公司。
快速扩张,终成金融翘楚
巨量侨汇涌入,刺激了侨批业、银行业的繁荣。值得一提的是,在日兴银庄开业的前一月,黄奕住在上海创办了民国时期最大的民营银行——中南银行,该行是由中国金融界和南洋华侨合作经营的,所以定名为“中南银行”。中南银行要做的,就是连接中国和南洋,使来自南洋的庞大侨汇能在中国现代工商业的发展中扮演重要角色。
中南银行是近代华侨在国内投资金融业最大的一家银行,也是黄奕住一生中投入资本最大、影响力也最大的事业。有人认为,这是他在海外经营银行的继续。当黄奕住还未回国之前,就在新加坡华侨银行入股投资叻币40万元。同时,还在菲律宾马尼拉与当地侨领李清泉、薛敏老等组织创办了中兴银行,黄奕住认股菲币100万元。
在印尼30多年的商海沉浮中,黄奕住深刻地体会到了银行的作用。在1917年的糖业危机中,由于难以取得银行的信贷支持,他几乎破产,所幸糖价在“一战”结束后猛涨,他才东山再起。经过了这一危机的华侨商人,在“一战”后纷纷把资本投向金融业,黄奕住也不例外。
1919年,黄奕住到上海,拜会《申报》董事长史量才、银行家胡笔江等人,与他们共同筹划在上海成立中南银行。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后,1921年7月5日,中南银行正式开业,总行设在上海汉口路,是当时全国最大的侨资银行。
中南银行成立后,发展迅速,在天津、汉口、厦门、南京、杭州、苏州、无锡、重庆、香港等地设立分行或支行。在以上城市中,厦门虽然城市规模较小,但是依托从南洋来的庞大侨汇,中南银行的厦门分行和鼓浪屿办事处的盈利能力却在中南银行的各分行中首屈一指。
最令人称道的是,中南银行在开业后不久就获得了钞票发行权,与当时有发钞权的中国银行、交通银行鼎足而立,这在当时私人资本银行中是绝无仅有的。除申请到发钞权外,中南银行还率先开办外汇业务。一句题外话,1925年,黄奕住投资25万银圆,设立上海日兴行,经营商业、进出口,兼营汇兑、侨批业。
沧桑岁月永载史册
黄奕住虽担任中南银行董事长之职,但多数时间寓居厦门,并未直接参与银行管理。1927年至1931年是厦门钱庄业的黄金时代。后来,世界经济不景气,华侨汇款锐减,厦门商业萧条,黄奕住决定结束日兴银庄。
据厦门《江声报》1934年8月12日的报道,是由于“目下景气不佳,前途未可乐观,黄奕住自顾年近古稀,亟宜休息,决然就此结束,停止对外交易”。于是,他与中南银行总经理胡笔江商定,以他在厦门的产业向中南银行抵押借款100万,用以支付存户的存款。随后,他在报纸上刊登通告:凡有在日兴银庄存款,不论定期、活期,限日领取本息,准备结束业务。存户一见启事,都纷纷向银庄支领,却转存在位于日兴银庄楼下的中南银行厦门分行。可见,黄奕住及其创办的企业,信用卓著。
在金融业现代化的进程中,银庄不可避免地要被银行代替,这也是黄奕住宁可关闭日兴银庄,也要保证中南银行正常运转的原因所在。作为黄奕住最为看重的金融事业,中南银行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如日中天,曾经有过辉煌的时期。然而,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全面发动侵华战争,中南银行也和全国许多银行一样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元气大伤,加之史量才、胡笔江的去世,经营业绩一落千丈,举步维艰。
与此同时,避居上海的黄奕住蛰居期间“每闻时事即悒悒不乐”,1945年6月15日,抗战胜利前夕,他病逝于上海,享年78岁。1951年9月,中南银行被收归国有。2001年,中南银行香港分行并入香港中银集团。至此,中南银行走过了近百年的沧桑岁月,永远载入了中国金融史册。
俄罗斯著名剧作家果戈理说过:“当歌声和传说都已经缄默的时候,只有建筑还在说话。”凡是去过厦门鼓浪屿的人,大都听说过黄家花园,黄家花园位于洋人球埔边上,位置极佳,既可眺海,又可望日光岩。这是一座豪华、考究、充满欧式风格的私家别墅,也是鼓浪屿上与近现代史上的各国名流政要结缘最多最深的建筑。蔡廷锴、蒋介石曾在此居住。1949年后,黄家子孙将其交给政府管理,此后黄家花园成了国家宾馆,邓小平、尼克松、李光耀等中外政要也曾经在此小住和参访。黄家花园归还给黄家后人后,花园被重新修缮,现在依然作为度假旅馆使用。2017年9月4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正是在这里,把鼓浪屿“世界遗产证书”颁给了厦门时任市长,给黄家花园又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黄家花园内共有三幢楼房,成品字形布局,前面左右对称两幢楼,时称“南北楼”,花园后方为“中楼”,即黄奕住所居之所。据传,南北楼建筑耗资约八九万银圆,而仅中楼建筑,就耗资达近30万银圆,其建筑规模之大、所用材质之精贵可想而知。黄奕住在营建如此豪华住宅的同时,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是理发匠的出身,他在这三栋楼房里装饰了许多挂镜,镜端均刻有三件理发工具:剃刀、须刷和掏耳筒,使家人以镜正衣冠时,就会联想到他的创业维艰。他所表征的“爱拼才会赢”的生命精神,也借由这幢质地精良、造型矜贵的建筑,实实在在地传递与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