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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隔海相望到相互串门

来源: 2019-12-31 16:29

金门乡亲到厦门投资、买房、问诊、会友;厦门民众到金门骑行、购物、研学,这样的生活早已成为两地民众的日常,可以说厦金两地如今已经初步形成了一个共同的生活圈和经济圈。

厦门、金门,门对门。曾经,两门隔海相望;如今,两门相互“串门”。历史上,因内战遗留问题,炮弹几乎是双方“对话”的唯一方式。如今,随着海峡两岸的和平发展,厦金两地已然实现了无障碍的交流,并在许多合作领域开花结果。
从兵戎相见到水乳交融。翻阅史籍文献或地方志书,不难发现,厦门与金门往往串在一起记述,可见厦门与金门的关系源远流长,非同寻常。其实,历史上的金厦本是一家人,甚至两地还曾同属一县治。

乘坐厦金航线如同搭公交
随时往来喝茶叙旧聊天唠嗑。盈盈一水间,两岸往来忙,如今的厦金航线,对厦金两地民众而言,像串门一样方便,像回家一样亲切。五通码头员工吴金狮说,有一次他到金门找朋友叙旧,晚上聊得太晚了就留宿在金门,第二天坐最早的班次回来,刚好8点半到五通码头,上班都不会迟到。
对于很多厦门人来说,金门无疑是台湾22个县市中最为熟悉的一个。上个世纪的金门炮战,催生了金门独一无二的战地风光,也让金门成了海峡间绕不开的一处旅游胜地。
原金门县县长李沃士告诉记者,自己最喜欢用“肉眼就可以看见”来形容福建与金门的距离,每次来福建,他都要向当地民众推荐金门的旅游。除了战地风光,李沃士最喜欢推介的还有金门的传统文化。他告诉记者,金门的古厝主要还是沿袭闽南传统建筑风格,行走于古巷旧宅之间,就像是阅览一幅民俗风情画,当地百分之八九十的神明都是从厦门分炉过去的。
此外,岛上有300多种鸟类,冬季有上万只鸬鹚从西伯利亚飞来。它们早上从金门到厦门捕鱼,晚上回金门栖息。李沃士风趣地说,这些鸬鹚很早就习惯了“小三通”。
乘坐厦金航线就跟坐公交一样,半小时一班,都不需要提前预订,太方便了,这是厦金两地民众的共识。金门陆配李姵静便是其中的受益者。
有感于厦门的优质教育资源,李姵静的三个儿子都是在厦门完成小学、中学教育,如今老大在台湾念完大学后,回到厦门从事金融行业。她说,现在一家的重心都在这里。在李姵静看来,随着厦金一日生活圈的构建,现在,金门人与厦门的关系可能比跟台湾本岛还亲,许多金门人在厦门置产读书,反正坐船过去方便得很。
然而,在两岸分隔的年代,金门民众回乡心切,却无法成行,有些人为了看望厦门的亲人,甚至偷偷绕道香港、澳门等地才能回家。现在金门到厦门只需半小时的路途,2001年以前,却得花上一天的时间才能到。

金门与大嶝被称作母子岛
时间回到1958年。
“金门厦门门对门,大炮小炮炮打炮。”从1958年起,长达近20年的金门炮战在两岸之间展开,造就了一段特殊的历史。
厦金两地在地理上唇齿相依。何厝是厦门岛内离金门最近的地方,最短直线距离仅有4000米。1958年金门炮战,何厝村临海前沿几乎被夷为平地,是受战争创伤最严重的地方之一。
直到今天,村里还保存着当年炮战被炸塌的楼房、炮台等。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身为“英雄小八路”队长的何明全仍心有余悸。他清楚地记得,1958年8月23日,那天天朗气清,海面波平浪静。傍晚五点半左右,台湾海峡随着一串串红色信号弹的升空,突然,我军布置在岛内、翔安莲河等地区的数百门大炮同时怒吼起来,数万发炮弹穿过台湾海峡,狂风暴雨般地向大、小金门,大担、二担等岛屿和料罗湾倾泻,火光映红了半边的天空。
整个金门上空,烟雾弥漫,原本清晰可见的岛屿,顿时什么都看不见了。大概过了20多分钟,金门方面的大炮开始反击,炮弹主要集中在何厝、塔埔、岭兜、前埔、鼓楼一带。
金门炮战开始后,炮火不分日夜地轰炸,何明全说,那炮声震耳欲聋,像要把人撕裂似的。特别是晚上,一阵阵的炮弹排山倒海般倾泻后,周围一片静寂,即使躲在万顺楼里,仍久久都不敢入睡。
过去,万顺楼被何厝村民视为“避弹楼”,一打炮就跑到那里去躲。从何厝村口进去,经过何厝小学,往前走两三百米,便是万顺楼所在,房子前的石碑上刻着“八二三炮战纪念址”字样,目前已被厦门市作为炮战遗物纪念址保护起来。墙面上遗留的累累弹痕和摇晃欲落的悬空钢筋水泥板,还有当年那场激烈炮战的痕迹。
跟何厝一样,翔安也是当年炮火冲天的前线,金门炮弹打击的重点地区,远程炮击和飞机轰炸让大嶝村民苦不堪言。“那是真正的枪林弹雨,据说,大嶝平均每平方米土地承受了1.5颗炮弹。”大嶝岛居民郑水忠如是说。
走访大嶝,每个角落,无不诉说这里与金门深厚的渊源。 “嶝”在古汉语中是指“可以攀登的山间小径”。大嶝的发展有如爬山,有些艰辛,因为它是两岸对峙历史的缩影。 
大嶝其实包括三个岛,大嶝、小嶝和角屿,“英雄三岛”是它们共享的名字。历史上,大嶝属金门县管辖,是两岸进行商贸的首选之地。1914年,民国政府划大嶝、小嶝、金门置金门县,大嶝属金门县第七区,从此,金门与大嶝被当地人称做母子岛。
大嶝与金门“鸡犬之声相闻、民俗风情相同”,但在历史上,曾互相炮击了很长时间。扛炮弹、修战壕、洗炮布……“阳塘战地八姐妹”之一的曾冬瓜便是这段历史的见证者和参与者。炮布不好洗,烧水也不简单。今年80岁的曾冬瓜告诉记者,白天在洗炮布时,她们还要兼顾烧水,但得十分谨慎,因为烧水会冒烟,容易被金门敌军的望远镜观察到,一旦被发现,就是一阵炮击。曾经有一次,炮弹就在自己几米远的地方爆炸。

位于大嶝的“国民党金门县党部旧址”。图/陈郁文


厦金曾经是同一县治
炮战之前,由于地域优势,金门与福建沿海门对门,两地民众亲密互动,自古一家人,不分彼此;炮战发生后,村庄、田园被毁,许多人家破人亡,伤残瘸废。
顾炎武的《读史方舆纪要》指出:“同安三面距海,金厦尤为险要,门户之防也。”周凯的《金门志》以及林豪的《金门志》,都有厦门与金门“唇齿相依”之类的描述,两地亲密关系可见一斑。
清朝年间,厦门与金门两地行政区域仍同属同安县。1734年,移同安县丞驻金门。嗣后,金门改为马巷厅管辖。金厦的渔民在海上一起打鱼,患难相助,情同手足。金门商船远航,都得到厦门海关报验纳税,金门侨胞出洋回乡,也都要取道厦门。
李沃士说,过去金门人下南洋,都是从厦门出发前往。经济繁荣、文明开化的厦门,很早就是金门人做生意、就学所在。翔安欧厝村原村长王群凯告诉记者,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有的村民还曾用船偷偷载着蔬菜,到金门做生意呢。
厦门、金门在地理上唇齿相依尽人皆知,无数史料皆有提及,甚至,厦门和金门曾经还是同一县治,对此,知之甚少。
根据已故的厦门文史专家洪卜仁的研究,以金厦两岛构建的思明县存在近三年的时间。
1912年4月,厦门和金门同时从同安县析出设思明县,辖境包括厦门本岛及其周边小岛屿,金门岛和烈屿及大嶝、小嶝。由思明县派“分治员”驻金门办理政务。但随着金门经济、文化的发展和当地士绅的倡议,1915年金厦两岛再度进行区划调整,金门建立县治。抗日期间,金门县政府还曾一度迁到大嶝。
金门建县之初,年轻人结婚喜欢到厦门采办结婚物品,在厦门照相馆拍摄新式的婚纱照。金门自古就是养马之地,金门人出门经常以马匹代步,形成金门风情;同安人则喜欢买金门马匹用于农业运输。
尽管从1915年金门设立县治,但金门与厦门的经济贸易往来,文化交流,民间的婚丧嫁娶、习俗民风仍一如往常。金门籍的同安文史专家颜立水如是说。
古同安溪港俱深,直到清末民初,金门往来的行船可挂帆穿越南门桥、东桥,直抵第一溪桥停泊,再把同安出产的红糖、花生等农副产品运往金门,在同安还流传这样的一句谚语:“家伙放在番薯船。”
对此,颜立水解释,同安长兴里一带盛产各种番薯(地瓜)藤,20世纪三四十年代,当地人经常用船装载地瓜藤,自五显第一溪桥启运销往金门。
金门养女儿人家爱结厦门娃娃亲。何明全说,历史上金门的耕地少,人口多,“有的家庭生个五六个、七八个,甚至生十来个孩子的都有”,由于人口多,粮食少,生活自然比较苦,这也是一些金门人把自己家的女孩子往外送的重要原因:“生太多了有的就会养不了了啊。”于是,就出现了金门一些家庭通过亲戚间的介绍,把两三岁的女孩子往厦门送的现象。金门民间养女儿的人家经常在女儿小的时候在厦门找适合的家庭缔结娃娃亲,何厝村这一现象尤其典型。他说,自己的母亲正是这样一位“金门新娘”。原是烈屿(小金门)青岐村人的她,三岁的时候便被何明全的奶奶家收来做“童养媳”,还给重新取了名字叫洪网市,而“网市”在闽南语里则是“将就把你养大”的意思。

乘坐厦金航线到金门游玩,对厦门民众来讲就像乘坐公交车去岛外一样方便。图为两名厦门游客正在金门进行自行车骑行之旅。

炮火变焰火
1987年1月28日,大年初一当晚6点半,大担岛方向上空蹿起簇簇火花,隐约传来燃放焰火的隆隆声。何明全告诉记者,当晚7点半,厦门方面在何厝村高处香山开始燃放焰火。绚丽的焰火冲向数百米天空,缓缓落下,在黑沉沉的夜空中,看上去,如雪片、流星、吊兰、菊瓣、梨花、悬灯,变化出橙黄、草绿、桃红、姹紫等各种色彩,照亮了厦金海域半壁海空。
何明全清晰地记得,就在厦门燃放焰火的10分钟后,仿佛呼应似的,对岸小金门也放起焰火。两地礼花此起彼落,交相辉映,两岸的轮廓、海水在焰火中隐约可见……8点05分,金门停放;8点10分,何厝放完,共放370多万发焰火。
从小听着炮火的声响,那晚传来的焰火燃放声,让全村村民惊喜地从家里跑出来,仰起脖子,久久望向海边。
从1987年春节厦金齐放焰火开始,后来金门方面曾因资金问题一度中断了一段时间,厦门则年年放。
无独有偶,如今的大嶝,拥有两张闪亮的名片:全国惟一的“对台小额商品交易市场”,全国惟一的对台战地旅游风景区,休闲、观光、对台商贸等成为这里的代名词。而澳头、欧厝等地,通过对海防文化、海港文化的挖掘,一步步演变成文创小镇。
其实,大嶝与金门之间的交流一直都在。1953年,16岁的曾冬瓜就开始放风筝、放气球到金门。当时为了打动金门百姓的心,物资真的是漂洋过海免费送给他们。曾冬瓜说,为了躲避金门岛上的巡逻船,他们还得冒着生命危险送。当时大嶝和金门都有一个大喇叭广播,东西送到金门岛后,她们会用望远镜看下群众是否去捡,金门广播站也会反馈收到物资和宣传单的情况。
白天糊风筝,凌晨起来放风筝、送物资。凌晨潮汐时间一到,不管刮风下雨、生病、寒冷都要去。即使没工资,也没工分,大家伙还都愿意干活,不怕死、不怕累、不怕牺牲和流血,当时民众心中都存有一份希望——金门能早日解放,父老乡亲们也能过上太平日子。
炮火变焰火,冤家变亲家。
到了20世纪90年代初,金门民众不顾台湾当局限制由海上直航赴福建探亲、旅游、结婚已是公开的秘密。金门与厦门货物交流频繁。
随着2001年1月厦金海上直航后,两门各项交流交往日益密切。2018年8月,就在金门炮战60周年纪念日前夕,又一个能载入两岸交流史册的重要事件诞生了。8月5日,福建向金门供水工程实现正式通水,两岸同饮一江水,从此水乳交融不可分。
从通航、通水再到眼下正在进行中的通电、通桥,渐渐恢复了金门历史上与厦门曾经有过的那种密不可分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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